去静思堂路上,沁琉满心愧疚。“小姐,要是奴婢不说,这事儿就揭过了,也不会害得小姐要禁足。”易衔月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,既然由着她去说,自然是有原因的。“事出突然,给易小将军送信,恐怕来不及。”沁琉急得快掉眼泪,可转眼见易衔月长舒一口气,她很是诧异。“小姐怎么一点也不着急,反倒还高兴起来。”因为得了太子的禁足令,正是易衔月想要的结果,一切她甘之如霖。林春宜醒来后发现计划有变,怎肯放弃多年筹谋?必将再设陷阱,等机会成熟,她踏入后就是粉身碎骨。哪怕肃王再如今日般侥幸逃脱,她日日身在王府,暗箭难防。“暂时不必惊动哥哥,你也不要替我担心。”沁琉一头雾水,“既然小姐这么说了,可我还是……”“傻丫头,你要是真闲不住,就给我叔父写一封信,再托人把我枕下那本兵书交给他。”“啊?”沁琉睁大眼睛,很是不解,“二老爷千求万求好些次,小姐怎忽然改了主意答应送给他?”那本兵书可是大老爷武安侯传下来的,上下两册,一本在易衔舟少爷那,一本在小姐手里,可见宝贵非常。“眼下,这物件是时候交到他手里,派大用处。现在就去吧,莫要迟了,越快越好。”沁琉被说服,转身离开,徒留易衔月独自快步走着,来到这处清冷到寒鸦也不肯栖息的地方。静思堂前无花无木,连杂草都鲜少。惟有一池冻水,下人取冰凿出几个孔洞来,还能显出些水色。她瞥了一眼身后,面色不善。幽幽月色下,背后跟踪一路的人忽然开口。“哎呦,老奴就知道娘娘是个聪明人,何必再费心力谋划。此事只有一个办法能解决,不知娘娘意下如何?”现下裴祎大事将近,侍卫都被抽调走了,四下无人。“郝嬷嬷,只有你我在此,什么高明办法,直说吧。”眨眼间,她身后传来郝嬷嬷索命厉鬼般的咒骂。“只有死人不会出声,这事儿才能了结!”斗篷系带被嬷嬷死死拽住,紧紧勒着脖根,郝嬷嬷抱着她摔过低矮栏杆,在冰面上拖行,只差一步就直入冰窟。她的嗓子被压得结实,半点声音都发不出。果然,一个个的早就想要她的命了。“小蹄子,我看你还怎么发狐媚,你可知殿下早已心属林娘娘!”郝嬷嬷暗自庆幸,早年在掖庭干粗活,她一身劲儿使不完,擒个后宅女人还不容易?这易衔月,哪是生性温良,她郝嬷嬷看人可多,比不上林妃娘娘一点,哪怕出身高贵,也就是个徒有其表的狐媚子。“挡了娘娘的路,就都得死。”郝嬷嬷正要使力要把人推下冰窟,谁料指节被生生扳开。这点粗野蛮力若能难倒她易衔月,岂不让将门颜面扫地?本是女娇娥,若是男儿郎,她这身本事,定要跟着父兄戎马倥偬。只可惜没这机会,她只要还活着喘口气,都要遭人算计。刹那间,攻守之势更异,易衔月直接挣脱了掌控,把嬷嬷推下冰窟。刺骨的冷水浸透冬衣,变得似铁重,直拽着身子往下沉。老嬷面色大变,深知踢到了块铁板,祸到临头,胡乱挣扎起来。“娘娘饶命!饶命啊!”她光顾着嘴里叫嚷,上上下下浮沉,呛进去好几口水,神志恍惚起来,也没看清冰窟边伸来的手。易衔月原想着从她口中撬出些林春宜的事,可一旦救了后患无穷,弊大于利,下定决心后毫不犹疑地站起。“皇嫂好果决。”抬头,一袭玄色大氅已然停驻在石栏杆边,话语如风般泠冽飘来。易衔月硬着头皮跨过栏杆,待她再转头看,窟窿里已经没气也没声了。“肃王爷安。”她面上镇定行礼,心下惊诧。此事根本无法隐瞒,人证物证具在,如同雪夜一样,叫人无言辩驳。记忆浮现,雪夜那幕不堪,正是她与眼前人同受的,究竟该以何种态度再见肃王呢?多好的人啊,被裴祎和林春宜毁了,还受自己连累,背上污秽不堪的骂名。“王爷本不该在此的……”她知道肃王一片忠心,追随兄长裴祎,怎能容下有人在王府里杀人,于是决绝地闭上眼睛,听候他处置。“本王确实不应该在这。”他敛目,唇缝紧抿,似乎有些动气。许久,肃王看着面前决绝的女子,嘴角露出自嘲般的笑容,反问道:“皇嫂如此不希望我在此处?”“殿下允你自由出入,臣妾本无权置喙。”他闻言方眉目舒展,“原是此事。皇嫂就当今日未见过本王,那嬷嬷也是畏罪投湖,与皇嫂并无干系。”肃王这番话确实耐人思量。从前唯裴祎命是从的他,怎会说出这样的话,这可是替她掩盖罪行啊。雪停夜深,是最冷的时候,她的斗篷沾上冰水,冻到手都通红。肃王解下大氅披风,试探性递来,易衔月只是摇了摇头,却无意间瞥见他胸口空荡荡的。少了枚别着青水色穗子的平安扣。那枚玉佩是自己手雕的,被裴祎随手转赠给了肃王,他当成哥哥的恩赐,日日欢喜地戴着。每次看到都有些淡淡的别扭,所以她记得很清,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随身戴着。“此物贵重,臣妾不敢接下。反正像这样的冻,臣妾也不是头一回挨了。”易衔月的声音很轻,像是诉说一件无关事般平静。“身子冷了,可以捂热。心冷了,才是世间无法回头的事。罢了……王爷且听就忘吧,是臣妾僭越了。”肃王听了她的话并无异样,反倒若有所思起来,让她有了追问下去的底气。“臣妾听闻王爷与殿下对局正到精彩处,怎无故辞别,又现身在这本不该有人来的地方。”眼前的男人恍然,只此一眼,万般情感流动。他遂闭上双眼,轻叹一口气。“说来……话长。”“王爷也可以不回答臣妾。”易衔月的心砰砰跳动,既然重生这样过于荒诞的事情能够发生,那么世间只此一桩,才是比较稀奇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