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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最后喊一声皇嫂(第1页)

京城,京畿道。裴克己未出城门,就遇了埋伏,敢如此明目张胆要他性命的,除了即将位主中宫的二人,还能有谁。他摸了摸腰上佩剑,心如刀割。晚归一刻,心中挂念之人的危险会增加一分……一瞬,他拔剑出鞘向敌。上一世,这把剑曾助他在流放路上杀出重围,一路流离回京,差半寸便可刺到兄长身上。可最后,剑刺进了他的胸膛。“哪怕没有雪夜的秽乱,你不曾被废去王位贬为奴隶,也没机会扳倒朕。”临死前,他听到已身为九五至尊的哥哥这样说。“你啊,太天真了。一个祸国妖妃的孩子坐上皇位,谁能容下?钦天监早在你出生之时,就夜观最凶之象。”剑光一闪,血色染金袍。一块精美的玉平安扣,落在那一片猩红之中,无人理会,连同它的主人一起归于尘土。“不论朕做得如何,天命所归,你没有翻身的时候。”回忆至此,既然已得她舍命相随,这回裴克己偏不信命了。·私牢内,原本还在啜泣的沁琉安心下来,副官见她年纪小,还安慰了几句。易衔月一拳砸在冰冷的石墙上,不止为被囚禁的八年时光愤懑,也为她曾见过的王朝暮色哀愤。她随手抓起一根带刺的刑鞭,眼神中闪烁着决意:“此番,肃王有几成胜算?”“时局险恶,臣岂敢妄言。但王爷有令,最迟今夜寅时,不论他身在何处,臣定竭力把您二位安然送离。”寅时,正是太子踏入宫闱,开始筹备大典之时。那时裴祎要还能喘气,肃王就生死难卜了。进宫以后,行刺比登天还难。就算成功,难免朝中震荡,林氏有机可乘,眼下纵然拼尽全力也得试上一试。易衔月抻了抻刑鞭,还算一把趁手的武器。“丑时还不见人,我自会带人从这里杀去肃王处。既然他肯用性命博弈,易氏也愿舍命追随,助明君上位。”·私牢位于皇宫与太子府之间的地下,暗不见光。依稀能听到阵阵雷声轰鸣,穿透石墙,冬春交替,这般猛烈的雷也是少见。天降大雨,论时节而说是吉兆,寓意来年雨水充沛,万物竞发。雨滴顺着脸颊淌下,模糊了裴克己的双眼。他的氅袍早已被雨浸透,晕开点点狰狞血色。“肃王,孤没有看错你,你果然还能回来。”同样身浴鲜红的裴祎立在雨中,“逐风流影,把他拿下。”两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奉命上前,再响的雷鸣掩不住一声清脆玉碎。“虽没料到你有胆量觊觎孤的皇位,可你心思也太明显了。”裴祎仰天大笑,不顾血污泥泞,蹲在被擒住的男人眼前。“不错,孤认了。作为兄长,孤却处处短你一截。而你最大的不该,就是觊觎孤的女人!早些年孤就有察觉,并未冤枉你吧。”裴克己被紧压着脊背,却不肯低下头颅,盯着眼前曾经那样敬仰的哥哥。原来自己那份纯真的敬仰,在裴祎眼中,竟是如此卑贱与不堪。“这片猎场,孤还有印象。当年你第一次骑马打猎,正是在此处。那日,是易妃拔得头筹。她确实与其他女人不一样,只可惜生在乱臣贼子家,注定要凋零。”肃王咽下口中腥甜血沫,幽幽开口:“乱臣贼子?哥哥还是听什么就信什么啊。”裴祎未置一词,把随身佩剑插向地面。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。于孤而言,有益处的事有何不可信?当年父皇和母后循着钦天监的预言,才成就了今日孤荣光加身。”言罢,他缓缓伸出手,指尖轻轻滑过肃王略显凌乱的发。像儿时一般,嬉笑地看着手上残余的黑豆痕迹。如何掩盖,也盖不住裴克己生来浅色的头发,血脉的秘密如何简单隐藏。“成王败寇,不必多说。易衔月生是孤的人,死是孤的鬼。孤将以妃嫔之礼,令她风光入皇陵,若干年后在地下,她也得认孤这个夫君!”裴克己一笑,“是吗?”此刻,胸中肃杀之气已彻底淹没恨意的波澜,杀,也要杀出一条路来,尚有人等他归去。子时已过,骤雨未停。牢里的沁琉眼泪像断线珠子,易衔月在旁沉着气等待。丑时过半,副官已传信备马,必要时会造一场混乱,助二人逃出太子府。“这般束手待毙,岂不枉费肃王一番苦心。”易衔月起身,“还望副官能护送沁琉安全离开,我一人前往。”副官紧握牢门铜环,言辞恳切,没有丝毫犹豫:“易大人将门天资,身手不凡。但王爷有令,不可让您置于险境。”“倘若他今日不能回来,我易衔月代易氏斗胆一问。肃王府日后为谁而守,向谁尽忠?”“唯易氏等大燕忠臣马首是瞻。”副官拜伏,牢门敞开,易衔月眼神坚毅,迈出这道门槛。她双手推动最外侧的大门,雨裹挟着丝丝血腥气飘进来。门口有个低垂着头的男人,依着一柄折断的佩剑,支撑着身子。“肃王爷!”副官急切上前,将肃王搀扶到里边,他身着仅一件单衣,外袍裹着什么物件护在怀里。伤口是灼烫的,身体则是触及就让人忍不住收手的凉。此时也顾不得别的,易衔月与副官一同检查了裴克己的伤口,索性并无致命处,她将披帛撕下包扎,止住血就无大碍。怀中男人也渐渐回神,摸索出一块碎裂的平安扣,珍重地捧在手心。“皇嫂,是本王来迟了,让你枉受了这些。”裴克己的声音低沉,眼角残留着干涸泪痕。易衔月轻轻摇头,“臣妾已经不是裴祎的妻子了,实在担当不起一声‘皇嫂’。”她欲将那枚承载着过往的玉佩掷于一旁,裴克己却收拢掌心不依。这种经过死男人手的劳什子物件,不知他为何还如此珍视。“那男人已死。你会不会恨我,亲手杀了你的夫君。堕落得和他一样,连手足都可相残的狠心,不配为人为君。”易衔月点头,“臣妾确实不明白,王爷为何就这样杀他。”只此一言,是裴克己最痛的一瞬。他记得那年在猎场,笑容明丽的她策马奔向裴祎,也许早就该认清身份,收起本不该有的念想。哪怕那裴祎再不是个东西,为何易衔月的眼中就不能看到他呢。她亦有温柔与慈悲,这份心意为何不能落在他裴克己身上。他仿佛那枚脆弱的平安扣,碎得彻底,也难换来她一眼垂怜,真的好不甘心。“臣妾只是想问肃王殿下,为何不让他承千刀万剐之痛,如此轻易地死了。”泪水悄然滑落,无声滴落在男人胸膛上。裴克己眸光微动,此刻他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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