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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章 办公(第1页)

    带孩子其实是一件又枯燥又有趣的事情。时间长了,孩子闹腾了,人被折磨得心力憔悴。但如果长时间没见到孩子,就另当别论了。邵勋抱着儿子,一大一小呜呜啊啊玩了许久,待儿子睡着后,才将他交到奶娘手中。吃过早饭后,他与裴妃一起去了镇军将军幕府。抵达幕府之时,邵勋飞快下马,然后掀开马车车帘,请裴妃下车。裴妃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车,脸色从容、淡然,气质庄重、威严——一看就是女强人。一行人遂进了幕府大院。邵勋换掉了那件蓝袍,穿上了大红色的戎服,稍稍落后裴妃半步。行走之时,目光扫视周围,恍如十年前那个忠心耿耿的家将。裴妃显然也想到了这个。行走之时,脚步微微轻快了些,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,整个人的气场都松快了很多。最重要的是,她现在无比安心,仿佛有了可以依靠的主心骨,处理政务、接见僚佐时也会更加游刃有余。男人才是家里的顶梁柱啊。抵达最后一进院落时,督护糜直上前行礼。他掌握着考城唯一的武装力量:已慢慢扩充到三千五百余人的卫队。除兖州士族部曲、流民新兵外,剩下的都是想方设法从徐州乃至东海招募的新人。卫队本有五百骑兵,多来自兖州士族,前几天刚定下,划拨入义从军。剩下的三千人里面,兖州士族部曲五百、流民精壮一千,东海兵则超过一半,由东海糜氏出身的糜直统率,算是东海王、太妃最亲近的武力了。不过,作为东海大明星,邵勋似乎都不怎么费力气,就能把这支部队牢牢控制在手中——洛阳人觉得邵勋是洛阳人,东海人觉得邵勋是东海人,绝了。邵勋向糜直回了一礼,然后护卫着裴妃去了他的衙署。蔡承与糜直交割了一下防务,便带人离开了幕府。尚留守幕府的僚佐、小吏们见了,心下暗凛,同时又感叹:东海王连卫队都无法掌控,还折腾個什么劲裴妃坐下后,发现这个房间和当初大不一样了。墙上挂着弓梢和佩刀。墙角放着一张矮几,几上茶鼎等器具一应俱全,看铭文还是灵寿公主的珍藏。案几换成了高脚桌子,桌后放着胡床。桌子一角放着竹简、木牍以及纸质公函——这十年来,简牍越来越少,纸用得越来越多了。她又走回房间后半部分。这里挂着一个珠帘。帘后放着桌子、床榻。累了的时候,可在此小酌两杯,然后躺着休息一会。总体而言,屋内十分简朴,没有任何不必要的东西。这个男人,到现在还没适应富贵的生活。不,应该说富贵生活过得,简朴的生活他一样过得,好像他对这些都不是很在意。轻轻坐到办公桌后,裴妃拿起一份公函看了看。……邓攸营建居室,制度过差,侈靡之风,伤我俭德……裴妃轻笑了下。这才过了一天,就有人连夜举报右司马邓攸了。作为幕府第二号人物,邵勋以军司的身份在下面写了批注:右司马辅佐有功,人颇怀之,宜从轻谴,以诫百僚。裴妃看完后,在下方写了可免官三字,然后抬头看了看。军谘祭酒闾丘冲、卞敦都不在,她懒得唤小吏过来了,招来让婢女把随身携带的木盒打开,从中取出镇军将军大印,沾了印泥后,直接盖了上去。如此,邓攸的命运就算定下了。免官不是真的免官,而是运作一下,让朝廷给个关中的职位,至于邓攸去不去就是他的事了,与幕府无关。不过,邓司马身上确实没什么问题,到最后只能用奢靡来定罪,有点离谱。……曹嶷凶狡,百姓流离。济北国去岁便已歉收,蚕织犹寡,赵穆无所作为,未劝蚕桑,赈米去迟,难救所切……这是一份攻讦右长史赵穆的。同样,赵穆没什么私人品德上的问题,但能力有瑕疵。幕府确实没什么钱粮赈济被曹嶷掳掠的济北国,但姿态还是要做出来的,免得地方上离心。他脑子不清楚,被人反复劝谏后才发了一批赈米,自黄河输送而下,同时请济北周边的士族筹措粮豆,发往济北。但去得太迟,饿死了一些人。邵勋在下面的批注就没那么客气了:碌碌无为,几为邪佞,罪难逃于宪典。裴妃本来只打算免官的,看到男人的批注后,直接写道:褫夺本兼各职,着刺奸督唐、从事中郎沈查办。……每及腊日,郡县捕养狐兔,以充进献。既违天性,又劳人力……这一份的批注是:战事之后,宜宽物力。重烦吾民,固无必要。裴妃先看完男人的批注,然后写下宜停二字。……匈奴未灭,师徒暴露。而正旦宴会,靡费甚多……裴妃一连处理了十几份公函,速度极快。对正文内容,一目十行,并未细看,只注意最下方军司邵勋的批注,然后依着他的意思,以镇军将军司马毗的名义下令、用印,一气呵成,顷刻间就处理完毕了。邵勋从外间走了进来,先将食盒放在桌上,然后从身后搂住裴妃,在脸上轻轻啄了一口,道:我烤了胡饼,一起吃点。亲手烤的当然了。邵勋说道:你看看我的样子。裴妃扭头看了一眼,噗嗤一笑。脸上隐有烟熏火燎的痕迹,手上也有灰。想到此处,打了一下邵勋的手,乱伸乱摸,把苹果都弄脏了,本来她还打算亲自喂喂孩子呢。两人笑闹一会,在珠帘后相对而坐,吃起饼来。你打算几时回许昌裴妃轻声问道。本来打算这两日就回的,现在有些犹豫。邵勋说道:今早便不想起身,只想多留几日。裴妃轻笑一声,没说什么。她听得出来,男人这话带有六七分真意。刚来考城那会,他是真的累,上床之后睡得很死,仿佛松开了一直紧绷着的弦,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安宁。如此数日,人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养好了。老实说,裴妃心中还是很感动的。他信任着她,毫不设防。她也贪婪地迷恋着这种生活。每晚她先上榻,将被窝暖好。男人处理完公务后再来,谈些事情,她也会给些意见;又或者说些私密情话,最后相视一笑,相拥而眠。早上起来后,一起用膳,抱着孩子逗弄一会。接着他在院中练武,她在窗前亲手缝制衣物,时时看着男人肌肉虬结的强壮身躯。然后,他护送着她去幕府,批阅公函。有男人在身边,一切都很安心,无需勾心斗角,思量太多。他怎么说,就怎么做好了。裴妃现在有些惶恐,她越来越想要和男人一起过这种温馨的日子了,怎么办这种念头几乎难以压制,或者说越压制越想要。庾文君,凭什么春播之后,我就会暂离许昌。邵勋说道。裴妃嗯了一声,心情好了许多。邵勋收回注意着裴妃的目光,暗叹时间管理已经运用到极致了。不投入感情,只发泄,时间管理都不用做。投入感情,那就麻烦了,他感觉有点心力交瘁。明年会出征吗裴妃问道。说不好,我是不想打,但匈奴人未必。邵勋说道:再者,河北那边总是个隐患。游骑肆虐,兖州诸郡不但秋收受影响,就连冬小麦都种不了,太亏了。如果有机会,我还是想弄一下石勒。你准备怎么做不急于一时。邵勋没有正面回答,而是说道:先把河阳三城稳固了再说。银枪军不撤下来的话,打不过石勒,他骑兵太多。南边会不会有变故琅琊王还在抓紧整顿五州之地,难有精力北顾。只要我不动徐州,应不至于爆发冲突。邵勋说道。徐州是江南政权的门户,无论谁立足江东,都会想方设法将其控制在手里,至少要拿住淮水一线。这是司马睿和江东士族的底线,一旦破坏,会发生什么事情不好说。四战之地,苦了你了。裴妃叹道。有时候确实觉得很苦,很烦躁。邵勋说道:但一看到你,就觉得不苦了。我怎么着都要拼下去,让你富贵无忧地过日子。裴妃看着他,良久后才道:早点回去吧。好,我年后再来看伱们娘俩。邵勋暗暗松了口气,点头说道。十二月二十六日,离新年不过数日,在外浪荡两月的邵勋终于回到了许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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